张渡,鲁卫城里出了名的倔驴。阳雨在北边,那就往北走就好了,买什么地图呀,一路向北早晚能到。看地图赶路多没意思,全是别人走过的路。荒郊野岭,小书举心想着若是遇到歹人,怕是爷俩连个全尸都剩不下。不过张渡就不一样了,什么荒郊野岭,分明是青山绿水呀!直到走了大半日,爷俩没见到一个村庄。爹,饿。张书举趴在马背上,有气无力。牵马的张渡扫了他一眼,嘀咕道:马儿走了一路都没叫唤,你一步没走还先饿上了。不过转念一想,自己出门竟然只带了银子,而换洗的衣服、备用的干粮、指路的地图是一样没带,也有点脸红。自己习武多年,如今真势已入七楼,身子骨硬得很,两三日不吃也无妨。可小书举毕竟还在长身体啊,怎么能不吃饭呢越想越愧疚,自己这个当爹的好像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。先不走了。张渡一把拎起小书举,飞身跃上一棵大树,将书举放在了树上,爹给你抓点野物,等着。还不等小书举回话,张渡身形一闪,已经不见了踪影。终究是七楼的高手,哪怕刨坑都比兔子快,没多久张渡就拎了只兔子回来。也多亏是七楼的高手,哪怕没有火折子,徒手也能钻木取火。你们爷俩,第一次出远门吧。父子二人正盯着小篝火上的兔子,浑不注意有人已经走到了旁边。二人此时听到说话声才转身看去。来人鬓角有些许霜白,五十岁左右的样子,瘦却又不显弱,通过那双有力的双手和手上的茧子,张渡能看出来这人是个用弓的好手。再仔细瞧了瞧,此人并无多少真势傍身,应该是个猎户。野外生火,猎户一边说着话,一边将火堆旁边的杂草收拾干净,火堆旁不能这么乱,会焚林的。张渡老脸一红,也连忙起身收拾杂草,同时轻声道歉:不好意思啊。确实是第一次走林路出远门。猎户将酒壶丢给张渡:你们爷俩去哪倒是胆子不小,好好的官路不走,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面来。不知道这里闹匪患张渡微微皱眉,确实没想到鲁卫北部竟然还能有山匪:我们是去阳雨的。我想着一直往北走就能到,就没买地图。此地离鲁卫主城也不远,离青海也不远,怎么还能有山匪呢汉子叹了口气:哎。肯定不是寻常山匪。鲁卫上一任城主半年前卸任,你不知道为什么吗都说是年纪大了,其实就是因为剿匪不力,被人弹劾了,现在被调去个闲职。半年前老城主还在任上的时候,几百鲁卫城卫兵,轰轰烈烈进山,结果全折在这里了。几百人都死了!这山匪倒是不简单。张渡是个武痴,平日里除了习武和有关兵廷的消息,其他事一概不关心。所以他虽然家在鲁卫城内,可对此事却浑然不知,消息还不如这深山老林里的猎户灵通。嗯。听说是酒池的人,其中还有八楼的绝顶高手。汉子说到此处,语气低落。张渡倒吸一口凉气:嘶……那老哥你怎么还敢在此处打猎猎户没有看张渡,而是自顾自埋着头拨弄着火堆。一年前,我带妻子去鲁卫城里看病。妻子的病没看好,路上就过世了。等我回来的时候,村子被抢干净了,儿子不见了。村里有个侥幸逃出来的,说看到我儿子也被山匪抢到山上当壮丁了。我想着,别人能逃出来,没准哪天我儿子也能逃出来逃出来必定要回村里吧我就回了村里,等着他回来。那些人抢了一次后就没再来过,我便一直在村里呆着了。张渡看不清猎户神情,可那语气中分明有死意: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山匪会不会再来洗劫一次。也许妻子离世,儿子遇难时,他便不想活了。只是因为儿子可能还活着,他才苟延残喘着等着儿子回家。猎户接过张渡丢过来的酒壶,饮了一大口后继续说道:我儿子读书可厉害了,从鲁卫书院毕业之后便一直在考取功名。他说三年内就差不多能中了,如今已经是第三年了,若是没被山匪劫去,想必此时我们一家能在和封城里过上富贵日子了吧这附近鲜有人烟,官府近来的地图上应该也标注此地有匪患了,难得见到生人。我话多了点,别嫌弃。张渡摇了摇头,沉默良久。他想到了过世的发妻,想到了小书举。盯着那埋头认真啃着兔子大腿的小书举,张渡想着应该抓个胖点的兔子,这只实在是没什么油水。老哥,你儿子叫什么张渡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此时开口问道。本家姓陈,我儿子单名一个凌,陈凌。张渡站起身,拍打拍打身上的土:我去一趟看看。这小子便交给老哥了。猎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,兄弟,你……张渡笑了笑:此地应该离青海不远吧我扯个虎皮做大衣,想必到时候全身而退是不难的。一旁,小书举小声问道:青海有老虎吗狐假虎威的故事,你爹我不是给你讲过吗张渡一脸鄙夷,不过心中暗喜,终于能抖抖他那点小聪明了:青海里有位老神仙,道宗武真人。咱就说自己是老神仙的使者,想必那些山匪再猖獗,也不至于和道宗闹不痛快吧我就去寻一下老哥的儿子,也不做什么,总不至于把我吃了。张渡,鲁卫城里出了名的仗义倔驴。猎户劝了一路,还是没能阻止张渡扑通一声跪在青海外:道宗在上,小子张渡,鲁卫张家后人。今日欲进山救人,让陈家父子团圆。望……张渡略一思考,想着这个宗那个宗,不如认个祖宗:望老祖宗赏个物件,一来护身,二来也好做个证明。陈氏父子情深,老祖宗必然不会不管,张渡跪谢老祖宗!猎户听着张渡这番言语,心中有些纳闷,道宗不是姓武吗,怎么成了张家老祖宗了是后辈女子后人吗再说这爷俩也没个富贵样,真是道宗后人吗至于小书举,已经一脸鄙夷了。在青海外跪了良久,终于,有一片竹叶再撑不住,风一吹便从竹干上缓缓飘落。张渡连忙起身小跑两步接住竹叶:谢老祖宗成全!这下子,就连猎户脸上都是一脸鄙夷了:那分明就是一片落叶。张渡,鲁卫城里出了名的厚脸皮仗义倔驴。张渡揉了揉小书举的脑袋,望向猎户:这小子就交给老哥了,我这就上山去寻你儿子。猎户心中虽有对张渡此前行为的不耻,可更多的还是感激和担忧:萍水相逢,张渡为了他却要冒生命危险。兄弟,能行吗……张渡看了看小书举,这一声老祖宗不是平白叫的。以前光景好的时候,家里时常会来青海外拜一拜,往青海里送些稀罕物件,我小时候还来过。只不过我爹做生意亏得厉害,我也不善经营,这些年家财败净了,也没脸带着小书举来青海。想必真有危险,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……说到后面,张渡的语气都虚了。猎户也是一脸无语:每年来拜青海的人多了去了,道宗他老人家哪能一个个管得过来那万一,那些山匪瞧出来这就是片普通的竹叶,爹你不就完蛋了小书举还是关心张渡的。额,不会的,真到那时候再说。张渡再不啰嗦,走啦,你们自己小心。真势在体内游走一周无碍,张渡轻呼一口气,脚下一发力瞬间便是十数米,眨眼间便瞧不见身影。猎户吃了一惊,认出来这是点草而行,才知道张渡是七楼高手,不由得由衷感慨:这般年轻就已经是七楼了……小书举抬头看向猎户:七楼是不是很厉害我只知道很少有人能打得过我爹。猎户点了点头:说来惭愧,我不是习武的料子,可对这些门路很感兴趣,倒是知道些。如今整个靖安,八楼加起来也就百人左右。而活着的九楼,别说靖安,就算咱们整个大陆也就只有道宗。东大陆大概也是这样,甚至可能都没有九楼。不过他们那边不叫八楼九楼,而是叫什么烈君境,真人境,天尊境。你爹这么年轻便已经是七楼,八楼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。小书举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:哦……谢谢伯伯。小家伙,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。陈田牵着小书举的手,心中也有些乱,这忽然出现的父子二人让他有了些许希望。张书举。我问过我爹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,我爹说,他希望我能创造举世皆惊的事迹,便叫张创举,我娘说不好听,将‘创造’改成了‘书写’,便是张书举。陈田摸了摸小书举的脑袋,听这小家伙讲话头头是道,心中略感安定。按猎户之前所说方向,不多时,疾行的张渡便瞧见了一个寨子。去青海的路上,猎户说这寨子附近满是陷阱,上次鲁卫城的卫兵就是在这附近折戟的。可此时打眼一瞧,和寻常处也没什么不同。也许是知道官兵短时间不敢再上山,就把陷阱都毁了张渡也不敢大意,想着自己是道宗的使者,万不能在什么陷阱上栽了跟头,否则灰头土脸的,人家也不信啊。抬手间,那片道宗送的竹叶被真势包裹,瞬间射出,钉在寨门上。远远的,摆出一副他自认为有点仙气的造型,张渡扯开了嗓门:青海,道宗使者来访!瞧见了寨门处人影晃动,于是他也不急,真势涌动,一挥手,一根大树被真势齐齐砍断。随后在树桩上盘腿坐下,闭目养神,煞有介事。